我从事视觉艺术和创意设计工作,脑子里每天都是各种图像和颜色在打转,而高深理论性的东西似乎跟我不太亲近。
城市化和我有关系么?看了许多释义,包括“新型城市化”的解释,谈的都是“农民进城”和“市民到郊区”这两条相互流动的“线”以及“乡村变城镇”这个“面”。而这“两线一面”并没有包括像我这样的城市青年的流动。
我想,无论是城市化的发展速度、发展质量,还是最终要达成的和谐社会目标,除了人们已经耳熟能详的热点外,至少还有两个不应被忽视的问题:一是城市里面中、青年这个群体的流动情况,二是这个群体的自身发展情况。毕竟,这个群体是构成未来城市的主体;毕竟,对城市社会朝什么方向发展,这个群体的价值观举足轻重。
很荣幸,我现在属于这个群体。所以谈谈我的经历和感受,抛砖引玉吧。
“漂”是我的属性
曾被说我命里有“驿马”,注定不会在一个地方久居。的确,我自幼就开始了“城漂”。上世纪九十年代初,刚上小学的我,随父母离开北方的一个省会城市来到刚刚改革开放的广东深圳。父母的追求我不懂,而自己最直接的感受是住所从宽敞的三室一厅变成了租来的一间小蜗居,妈妈手洗全家的所有衣物并在艰苦条件下打理一切家务,我们甚至需要和邻居共用洗手间。南方特有的硕大蟑螂从窗户中飞进飞出;成群结队的蚂蚁蠕动在墙面上,向我的零食专属袋大肆进军,还记得我为此写了一篇作文叫“我家是小小动物园”。父母乐观而努力打拼的精神也深深地印在了我的心中。
初中毕业时,由于酷爱绘画,成绩名列年级前茅的我在所有老师的可惜声中报考了广州美院附中,并在全国400多名考生中以“创作”科目第一名的成绩拿到了减免学费80%的奖学金。自此,我第一次主动“城漂”——从深圳到广州,独自经历了两年的高中生活。第一次要自己面对一切生活问题,也体会到出门在外靠朋友,有什么事父母再关心也远水解不了近渴,习惯后也享受离开家门的自由。
广美附中的学习为我打下了比较扎实的艺术专业功底。但为了不想自己变成只会练手不会练脑的“石膏人”,我强烈渴望看看外面的世界。总是尊重并支持我意愿的母亲在多方比较后为我选择了世界艺术领域内顶尖的伦敦艺术大学,并自行办妥了一切入学手续。2003年8月,刚满18岁的我完成了高二的学业,背上更重的行囊,对父母留下一句“放心吧”,便带着好奇和期待的心情独自飞往无亲无朋的英国,开始了我第二次的自主“城漂”——从广州到伦敦。
隶属英国伦敦艺术大学的中央圣马丁艺术学院在全球艺术教育界首屈一指。在这里的5年学习时间是改变我众多思维模式和做事方法的关键时期。我受到最强化的训练就是创意、创新、革新!在我所修的平面设计科目里,没有老师会教你该怎么读书,没有老师教你任何艺术技法,没有老师要求你跟随他的观点。我们所要做的事情就是自己去图书馆、去博物馆、去社会深入调查,然后去思考、去反问、去挑战旧有的事物,在尊重并吸收旧有知识精华中再创新地完成一个又一个的Project(作业项目)。就像这所学校没有围墙一样,这里所有的思想都没有边界,没有什么是不可能的。
伦敦遍布大街小巷的博物馆、展览馆是最令我怀念的地方。那简直是一个个浩瀚的艺术海洋!有前沿的浪花、有时代的巨浪,这种浸泡使我上瘾,以致回国后觉得心里空落落,必须抽时间每年至少安排一次“泡馆”之旅。
在这个历史厚重却又活力爆发的城市——伦敦,来自全世界的多元文化被接纳并激烈碰撞着,它点燃了我敢闯的激情,激发了我专业创作的能量。毕业的时候,我的海报作品获得了国际反皮草海报大赛的英国及爱尔兰赛区奖项,受邀进入英国D&AD设立的“才华新人池”,为在伦敦最大的V&A博物馆展出的China Design Now做邀请函设计……
也是在这异国他乡,我拿起了锅碗瓢盆,从番茄炒蛋开始学会了给自己做一道道家乡菜;我放下以前慢热和被动的性子,主动去结交新的朋友;在那十几年前没有智能手机,上网也不太方便的日子里,我把自己扔进伦敦的大街小巷,去感受每一处新鲜的气息。到伦敦的第一个学期期间,我把每天的甜酸苦辣用文字和手绘记录了下来,假期回国时出版了18岁送给自己的纪念品——《Kiki视觉日记之初到伦敦》这本书。后来,在酒店宴会厅的打工让我在贴补生活费用的同时,收获了更多的经历:原来西餐繁琐的摆设和就餐程序、礼仪是如此;原来印度人的高档婚礼可以十几道菜全部是不同口味的咖喱;原来犹太人的成年礼可以如此隆重,男孩女孩要分开坐,而他们的习俗讲究也是那么的繁复。
再后来,我在伦敦结婚,因孕期爆发H1N1猪流感,我又“漂”回了深圳。
产后,当我再次投入工作时,意外地竟然觉得那么不适应。虽然深圳有着蓝天绿树,享誉设计之都,也有那么多成功的艺术设计人士在此奋斗,但我“漂”惯的心又开始躁动。于是,放弃了稳定的工作和居住环境,我再一次挥别父母,漂到了北京,在国内一家大型广告公司任职美学顾问。两年后,成立了自己的个人工作室。
现在,是我在北京漂泊的第4个年头。在这段日子里,我拿过全国广告设计的金奖,给雀巢等一些企业做过产品推广创意策划、展览创意、主题公园产品创意策划、室内装修创意等等。目前,我正将工作重心逐渐转向自己独立的作品创作……
北京,是我目前认为最适合我发展的一个城市平台,所以我留了下来。
我的同龄朋友们,有的又漂出国了,有的漂到香港了,有的在国内各大城市之间漂着……来来去去,大家都在为了更好的生存发展奔波迁徙。我的母亲祖籍是北京,所以虽然我在南方城市长大,家庭氛围和饮食习惯却抹不掉北方味儿。也许因为如此,我的血液里流淌着一份对京城天然的亲切和眷恋。另外,早起吃碗豆腐脑儿,宵夜跟朋友吃个串儿实在是种难以放弃的感觉呢。
但是,和众多“北漂”一样,纵然我们不顾这不宜居的空气环境依然深爱这座城市、不论我们对这个城市有多少贡献,仍然被一只无形的手往外推着:购房 “限购”、买车没有“摇号”权、孩子上学难等诸多“首都城市待遇”哗哗地落在我们身上。什么时候能把孩子从深圳接到北京来上学、母女团聚,拥有一份归属感成为我一个略感可笑的梦想。
“漂”也许是我的终身属性。算一算,从知识结构上、能力上、年龄和精力上,我还具有“漂”的资本。因此,随时调整向适合的地方“漂”,于我也是一念之间的事。
所以,城市化进程中,不仅仅有农民进城,还有一票“城漂”。与其说“人往高处流”,倒不如说 “人往适处流”更贴切。城载人,人润城,什么时候漂来的人都能在新的城市踏实工作生活,城人合一,应该是最美的事儿了吧。
“拼”是我的骨性
目前社会上,靠“拼爹”或者“拼对象”而自由散漫、不追事业只追逐物质的人很多。但我坚信别人给的,别人也可以拿走。
我是80后。从小在经历过三年困难时期和文革后形成的家庭思想观念教育下长大。幼年时也亲眼见过、经历过父母拼搏时吃的苦、受的罪。因此,拼搏、责任在我的骨子里根深蒂固地存在着。
出国留学的有不少“富二代”。但是,我很庆幸我的朋友圈中人都秉持自己努力奋斗去开创属于自己的价值和世界。 “靠自己”是我们共同的价值观。因此,在学校时拼学业,毕业后拼创业,成为我们的青春轨迹。漂来漂去,我们也有孤独的时候;拼来拼去我们也有压力重重的时候,但是下一秒,我们会给自己一个微笑,一个拥抱,也给彼此一声加油,站起来继续前行。如今,很多朋友已经成功搭起了自己的舞台:有的在国际著名拍卖行被作为稀缺人才引进;有的已成为国内知名的独立服装设计师;有的在珠宝交易领域独树一帜;有的在国内美容护肤领域杀出了一条血路……
我们是在漂,漂在不同的城市,漂向更适合的城市。我们愿意做城市化浪潮中向前扑的浪花。
“德”是我的品性
经历痛苦,可能是人生的必修课。我感恩有亲人和友人的陪伴,让自己在接连遭受两次堪称人生中最大的痛苦之后,没有让自己迷失做人的方向。
三年前,短短几个月内,我三年的婚姻和母亲近四十年的婚姻相继遭遇破裂。这个家从此没有男人了。在经历过天塌地陷般的黑暗之后,我和母亲都站了起来。原来,无论任何事,自己都没必要再不放过自己。
自强的女人不会让“恨”在心里驻足。相反,我和母亲更体会到我们需要学习更大的爱,需要用更多的爱感染社会;对小女儿的教育、开发重点不是智商而是情商。
从此,在我的日程表里,增添了一项内容:做义工。尽管我只是个“城漂”!在养老院、在天使之家孤儿院,当我做着从来没有做过的公益事情的时候,当我原本以为是我在付出的时候,我却收获了满满的感动,被感染了更坚定地自强不息的精神。
今年冬天,妈妈带着我的小女儿来到北京。我们带她出门做的第一件事是做义工。适逢我和朋友们正在策划一场关爱环卫工人的大型公益活动,60岁的母亲和4岁的小女儿与我一起冒着寒风在北京的大街上挨门挨户走进大小餐饮店内,劝说他们能免费为环卫工人提供热水和加热饭菜。当一张张承诺单张贴在这些餐饮店外时,小女儿兴奋地打出了“V”的胜利手势。在随后的大型公益活动中,小女儿的独舞赢得了环卫工人们最热烈的掌声。在公益的道路上,老小同行其乐融融,这份独特的天伦之乐让我在这座城市有了一份别样的家的温馨感。
当我向妈妈提议“年三十我们去天使之家吧,那个时候他们最缺人手”,妈妈立刻回答:“好!”,没有一丝犹豫。
良好的品德是立人之本,是家庭教育之本,这是我们母女的共识。
我们母女三人漂在北京,是城市化大潮中微不足道的几朵小小浪花。但至少,我们是晶莹的、开放的、热情的。“城漂”们汇成了这城市之间流动的血液,带来了生机,流动出活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