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党90周年大庆的日子过去了,但一些旋律还是有绕梁三日的效果,偶尔从我嘴边冒出来,哼唱出一段旋律,然后哑然失笑。过去的这几个月,应了帕慕克那本小说的名字:《我的名字叫红》,红歌,红剧,红色电影,制造出了祖国山河一片红的戏剧效果。现在终于可以想想这是怎么回事了。
命名就是一切,红歌是重庆的一大发明,这个西南城市,竟然最终星火燎原。
学者崔之元说,重庆这种现象,在心理学上,就是回到童年,“现在中国处于社会转型期,各种矛盾凸现,执政党也面临各种挑战和困惑,这个时候,它无意识地就会回到传统,回到最初的过去,去寻找原因。”其实人生亦如是,当现状一地鸡毛,我们往往会回到童年,寻找失落的美好感觉,并寻找爱自己的理由。
这些都太过宏大了,解析起来并不好玩,我对红歌的“精神疗伤法”更感兴趣。看到上个月一则《重庆日报》的报道,一位大妈靠唱红歌挺过了化疗,当针头扎进血管的一瞬间,她会唱起“雄赳赳气昂昂跨国鸭绿江”,唱红歌听红歌让她忘记了疼痛。重庆本地网站还报道了一位大爷,进京演出前,他90多岁的母亲不幸去世。“他将母亲遗体送上灵车,目送其远去后,掉头坐上了开往北京的火车。”
这两则新闻受到了大规模的嘲笑,但我倒觉得,从精神层面,也许红歌能够疗伤?
唱红歌是一种群众运动,一辈子当搬运工的哲学家霍弗在《狂热分子》中说,“积极投身群众运动的往往是一些失意者。他们认为自己的生活已无可救药地失败,渴望逃离自我寻求重生,将生命托付给某项神圣伟业让他们感觉不错,整齐划一的集体生活令个人的责任、恐惧、无能得以掩埋。运动的领导者则刻意培养参与者的罪恶感,号召自我牺牲以获救赎。”
集体运动式生活是一种精神洗礼,人们在集体中放弃自我,找到信仰,心中会收获幸福与安全感,会认为自己与集体一样强大。这是一种强烈的自我心理暗示,它会让自己沉迷其中,屏蔽掉所有反对的声音。因此,在日复一日的歌声中,红歌的“精神疗伤”作用会越来越大,从这个层面来说,那位罹患重症癌症的大妈,唱红歌确实能缓解痛苦,那位放弃送别老母的大爷,也能找到安慰的自己的能量。
唱红歌是一种掺杂着群众运动、集体生活、宣传术的形式,而红色影视剧则是掺杂着舞台剧、民间神话、童话和滑稽戏等元素的宣传艺术。这是一种超现实主义的艺术手法,红歌与红剧,在精神层面具有天然血缘关系。他们的形式都是简单而荒诞,要表现出步调一致,凡信仰集体者得到胜利,个人主义者被淘汰。不管唱红还是看红,参与者只需要张开嘴巴。在这样的剧场中,人们是观众同时也都是演员,他们做出整齐划一的动作,表情做强烈的幸福状,在集体的情绪中融化掉自己,从而得到一种精神快感。
这些,都是人们唱红歌、看红剧的精神层面的理由。但我们也发现,沉迷于唱红歌看红剧的,以经历过文革的中老年人为主,他们在怀旧情绪的驱使下变得热血沸腾,而年轻人更多是隔膜,不理解和反感。年轻人已不把红色影视剧意识形态化,而仅仅把他们看成娱乐。红色影视剧的神圣被消解了,它的宣传教化,统御人心的作用越来越低。
红歌、红色影视剧的正常化,是一个不可挽回的走向,红色影视剧转向主旋律影视剧,从《小兵张嘎》转型为《拯救大兵瑞恩》,从“一条大河”转型为“飞得更高”,这是宣传的必然趋势。但实现这一点并不容易,它有一个前提,官方文化与民间文化应该同声应求,意识形态与社会主流价值应该相一致,如果做不到这一点,即使偶有佳作,红色艺术的前路依然会布满荆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