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市生活与乡村生活间最明显的两个差别,在这两项轰轰烈烈的“惠民”运动中,似乎极大的缩小了。
表面上看,农民住进了楼房,用上了热水器、电冰箱以及空调,与城里人的生活似乎没有两样,但“被上楼”的农民、“被下乡”的家电,是否就此跨越了城乡差别的鸿沟?城市化,以这样的模式和速度推进,是否能到达想象中的彼岸?
被上楼的农民,最初的新鲜感过去后,面临的是世代流传的生计难以为继的困境。
水岸经济的兴起、高尔夫球场的泛滥,让临水、靠山而居的村民,纷纷成为“被上楼”的对象。他们世代相传的“靠山吃山、靠水吃水”的谋生资源和技能,在貌似城市的楼房里,化为乌有;曾经自由开放的邻里关系和社区纽带,在钢筋水泥的居民小区内,日渐疏离;而千百年来维系乡村文化的传统和习俗,在疏离的社区关系中,迅速走向衰落。
难怪有人哀叹:“中国的农村正在沦陷,中国人的故乡正在消逝,中国农村的传统文化正在衰落,田园风光正在消失。。。中国的农村丢了魂”。
而家电下乡后世代的到来,并不意味着“惠民”政策的完美落幕,而是敲响了城乡差别再次凸显的警钟。政府主导的市场行为结束后,维持农村家电市场需求的,不再是送货上门的销售,而是售后的维修保养服务。而农村家电的售后服务,在广大的地区,仍然是一片空白。
到乡村去走走,会看到变成了鸡窝的洗衣机、当杂物柜使用的电冰箱和纯粹做摆设的空调。这些被下乡的家电,在农村电力供应不稳定的地区、因为使用不当或本身的质量问题,用不了几次,就成为了摆设。而在城里一个电话就可以解决的上门维修的方便,并没有随着家电一起下乡。
城市化,到底要化什么?向往城市生活的农民们?向往的到底是什么?
楼房和家电,只是这个向往最外化的表征,它们远远没有触及城市化的实质和核心:资源的整合与新的分配机制所带来的社会阶层的重新划分、以及由此生发的更多样化的发展机会。
上了楼的农民,带着下了乡的家电,却仍然与城市的资源和分配机制相隔离。
他们并没有因为住上了楼房、用上了城里人用的家电,就摇身一变,拥有了城里人所拥有的福利和特权,更没有因此而改变社会阶层、享有同等权益、获得同等机会。
他们被连根拔起,既丧失了与乡土相连的谋生能力,又被城市的资源和机会拒之门外,上不沾天、下不着地,成为非农非工的城市新贫民。城乡差别,在人的尊严和独立自主的谋生层面,不仅没有缩小,反而继续扩大。
农民“被”上楼,其背后的推手,是巨大的经济利益。正如学者李进军所分析的,“这场打着新农村建设、城乡统筹、小城镇化等名头的“消灭农村”运动的目的很明确:增加建设用地,扩大土地财政。”而以拉动内需为名的家电下乡,当监管不力时,在利润挂帅的驱动下,又何尝不是一种急功近利的圈钱行为?
这些掠地圈钱的行为,剥夺着农民与生俱来的土地权益、消耗着农民刚开始攒下的一点小钱、盘剥着农村已经不再富裕的劳力、损害着农民对政府的信心。并且在相当多的区域,让刚刚脱贫的农民,重新陷入贫困。为社会制造新的不公、种下新的隐患。
一上一下之间,动摇的是中国社会的根本。城市包围农村,对中国这样一个地少人多的农耕大国,将何以为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