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期以来,中国绝大部分专家和舆论领袖,都在反复宣传一个论点:中国需要“产业升级”。具体来说就是:第二产业尤其是制造业占国内生产总值(G D P)比例太高了,第三产业(服务业)占比严重不够。这些专家经常举出欧美发达国家第三产业占G D P比例高达70%的数据,断言“判断一个国家经济发达与否的一个重要指标是其服务产业占G D P的比重”,因此中国需要大力鼓励第三产业的发展,而制造业占G D P的比重应当降低。这种观点,过去30年来已经深刻影响到了国家的政策,甚至屡次被写入官方文件。中国政府颁布了许多鼓励高新科技产业、第三产业发展的措施,但是制造业,尤其是传统制造业,这么多年来几乎没有得到过系统的扶持。
这一论点真的是确凿无疑的吗?我不是宏观经济或产业结构研究的专家,不敢随口说自己能推翻这么多专家这么多年来形成的“定论”。其实,若干年前我也是这个论点的忠实粉丝,但这些年来了解到的一些情况,却让我对上述“定论”日益动摇。
假若制造业占G D P的比重必然随经济发展水平的提高而下降,那么,在全球范围内就必然有如下现象:越是不发达的国家,制造业占G D P比重越高;越是发达国家,占比越低。但是,根据世界资源研究所(w orld resource)整理的数据,2006年,最穷的那些国家制造业平均占比反而更低(15.5%),最富的国家略高(16.7%),而中等收入国家最高,但也并没有高到哪里去(23.7%)。
更重要的是,如果制造业占G D P比重下降,是一个国家成功发展的标志,那么,世界上那些制造业比重不断下降的国家,一定都在飞速发展?可是稍微研究一下就会发现,事实完全是相反的。根据世界银行的数据,拉脱维亚恐怕是过去30年中,制造业比例下降最快的国家,从1981年的45%下降到了10%左右。而此期间,拉脱维亚的人均G D P几乎处于停滞状态,其中从1985年到2001年16年中甚至是负增长。巴西也是这30年中制造业比例下降最快的国家之一,从1981年的33%下降到了2010年的16%。同期巴西人均G D P同样增长非常缓慢,其中1981年到2001年也几乎是零增长。
另一方面,一些快速成长的经济体,尤其是制造业高比例国家,制造业占G D P比例是相对稳定的,甚至略有上升。韩国从1981年到2010年,是世界上最快的经济成长体之一,人均G D P从3千美元飞速增长到接近2万美元,成功迈入高收入国家行列;而此期间,韩国制造业占G D P比例从25%缓慢上升到28%。波多黎各同期人均G D P也从不到8千美元增长到1.76万美元,同样实现了经济腾飞,而其同期制造业比例从36%略微上升到40%。经常被我们拿来比较的印度,同为“金砖四国”之一,这30年经济发展成就斐然,同时制造业占比保持了17%几乎不变。事实上,中国自己过去30年是世界上增长最快的大型经济体,同期制造业占G D P比例也基本稳定在35%左右,只有缓慢的下降。
怎样解释这种现象呢?当然,从全球的经济历史来看,过去40年中,服务业占经济比重的确大大上升了,从1971年的54%上升到2005年的69%(据世界资源研究所),而制造业占比也的确在缓慢下降。因此,一个可能的合理解释就是:这个过程同时伴随着制造业向少数国家集中、形成若干“世界工厂”的过程,使得这少数国家的制造业占比稳定,甚至不降反升。进一步说,这少数“世界工厂”,也正是这几十年里经济发展收益最大的地区。另一方面,那些在这一过程中丧失了制造业优势的国家,很多是失去了发展机遇、陷入停滞的经济体。认识到这一点,恐怕对我国制定今后的发展战略,尤其是是否应当明确确立“制造为本”的发展战略,有极其重大的意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