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月6日上午,温家宝总理同国务院参事冯骥才共同对话了古村落保护问题。冯骥才认为,五千年历史留给我们的千姿百态的古村落的存亡,已经到了紧急关头。而温家宝总理则回应称,目前城市化进程中存在对很多文物拆真建假的行为,而强制拆迁又将农民赶上楼,破坏了现代农村的风光。
冯骥才与总理的谈话主要涉及了目前热火朝天的城市化进程对乡土文化的破坏问题,作为古村落文化的研究者与积极保护者,冯骥才对于破坏原因可谓毫不讳言,甚至是痛心疾首地指出了两大症结:一是商机,二是不良政绩。他直言,一些地方正打着新农村和城镇化的幌子唯利是图。冯的判断显然没有错,但还可以更翔实地描绘一整套实施破坏的动力机制。
城市化背后最重要的背景在于改革开放所设定的主题,即以经济建设为中心。正是在这一背景下,城市化在整体上获得了无可指责的合法性。而在微观层面,城市化与商业开发、地方G D P的增长,以及官员的升迁成功实施了捆绑。这套机制的快速运转使得城市化进程主要以政治与商业为基本动力,而农民、老城居民则被动地被裹挟进来,同时,许多历史建筑自然也不能避免被摧毁的命运。
在这一进程中,由于博弈力量对比悬殊,农民、老居民显然无法与政府、开发商形成的利益集团进行较量,这就导致了“暴力拆迁”现象陡增,同时,这也使得社会的目光主要还是聚焦于城市化进程中的物质利益分配问题,即拆迁补偿问题。但这显然是不够的,农民、老居民在城市化前后的文化归属问题,以及整个社会的历史记忆问题都被搁置了。
更为具体地说,我们常常在主流媒体看到一排排高楼拔地而起,一座座新城从天而降的图景,然而,在这些图景的另一面,则是原本居住于此的人们被打散抛入由权力意志设计好的一个个角落的现实。
在这样一幅不同于主流视角的图景中,我们可以看到在巨大的利益驱动下,无论是乡村还是老城区,各种旧式的建筑都被高效的推土机迅速铲平。不过,在推土机的轰鸣声中,铲平的绝不仅仅是在开发商和政府眼中陈旧的建筑、街道,铲平的也有许多根植人们心中的记忆与归属感。以广州为例,很多风格独特的骑楼在上世纪八九十年代的城市再规划中都遭受破坏乃至摧毁的结局。
这种扼腕之情,恐怕是陶醉于城市化之伟大情怀的官员们所不能理解的。在他们看来这并非文物单位所标注的受保护建筑,所以就谈不上保护历史建筑。他们并不明白,这样一座旧式建筑很可能构成了一个村庄的人或是一座城市的人的人生记忆。这种记忆并不停留于我们是否记得它的模样,而在于它作为一种人生的印记驻留在我们的脑海里。而对于我们活着的人而言,拥有记忆并非没有拥有财富重要,很多时候,我们忽视了记忆的重要性,但却因为记忆本身而感到生命的厚重。
同样的,目前粗鄙的城市化让很多原本处于熟人社会的人被打散分居在城市的各个角落,很多人的一套生活伦理、文化归属感也随之被冲散了。尤其对于老人,可能原本在一个村庄、社区里已经形成了一套生活方式,每天到哪里去、和哪些同龄人、一起做什么都已经形成一套固有的模式,在这种熟人社会中,他们从一个招呼、一次交流都可以获得一种存在感与尊严。但如果将他们挪至一个崭新的高层住宅,豪华的设施对他没有任何意义,陌生人的社会与狭隘的沟通渠道才是他所能感触到的。
城市化作为现代化的重要维度,可谓大势所趋,不可阻挡。不过,我们生活在城市里,不仅仅需要物质上的丰裕,还需要精神上的慰藉。在今天千篇一律的城市化进程中,我们看到了权力意志主导的物质积聚,也看到了被动卷入城市化的人却成为城市的“他者”。社会正在麦当劳化,人们在单极秩序的掌控下要么娱乐至死,要么成为宅男宅女,可以想象,若干年后的年轻人,他们将是没有归属、没有记忆的一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