嘉宾简介:佐藤城,日本拓殖大学教授,比较政治经济学者,对日本、中国和俄罗斯现代化问题卓有研究。
农民被迫走向城市化
凤凰网:日本在一百多年的时间里,实现了高度的城市化,能否简要介绍下这一历史过程?
佐藤城司:日本和中国的情况有着很大不同。日本国土很狭小,土地条件很差,但又人口众多,85%的国土是山地和丘陵,从地理条件来看,日本就不是一个理想的农业国家。在“明治维新”之前,日本农业生产关系十分落后,生产技术水平很低,劳动生产率和商品化、大众化的程度也非常低下。
100多年前,我的祖父一家就曾在札幌附近的农村生活,他们主要靠种植稻米为生,全家两个人辛苦劳动,也只能养活三个孩子,以至于后来生下的两个孩子,一个患病夭折了,另一个因为祖母营养不良,没有哺乳,饿死了。当时的农业生产水平就是这个样子,很多人为了生存都到札幌、东京等地谋生,都是被迫走向城市化和工业化的。当然,同中国的情形类似,日本也是在一个比较低的起点上开始城市化的。
大城战略可保护土地
凤凰网:土地作为最基本的生产资料,是农民最后的社会保障和依靠。您认为,将农民和土地相剥离是否残忍?
佐藤城司:我在前面已经说过,城市化并不是某些文学作家描述的那么残酷的过程,也不是马克思描述的那么赤裸血腥。其实,很多人在传统的农社里已经生活不下去了,才进入城市的工厂。日本的城市化是工业化的结果,工厂的迅速发展产生了大量的劳动力需求,这对贫穷的农村人口产生了巨大的吸引力,也使大部分的劳动力从土地上转移了出来。
日本战败后的经济高速增长都受益于城市化和发展大城市的战略。大城市土地利用率高,可以容纳大量人口,更高的规模收益和就业机会,这就是经济学上的聚集效应。在日本,发展大城市意义更大,解决了人多地少的矛盾,从而最大限度地保护了耕地、森林。日本战后几十年,耕地减少的幅度并不大,不能不说是受惠于大城市发展战略。
也就是说,选择大城发展战略,还能保护农民的土地。相反,我认为,中国发展中小城市、控制大城市规模的策略,不利于耕地的保护,中国很多偏远的县镇都面临着土地纠纷。
必须依照市场交易规则
凤凰网:在日本的城市化进程中,是否出现了城市过度汲取农村资源的现象?
佐藤城司:日本的城市化是依照市场规则进行的,是公平的市场交易,不存在过度榨取农村资源的现象。我们在城市化的过程中,并没有孤立地发展大城市,置农村的发展不顾,而是有目标地实现城乡一体化。日本城市的功能设置不局限在城市内部,它把周围的农村也包括在内,呈放射形的扩散。
在日本的城市化过程中,还有“兼业农户”现象。农民除了种田种菜外,还在工厂做工,或者经商,这些都是一种跨行业的劳动。在农村家庭中,有一个以上的成员从事农业之外的劳动,或者每年从事30天以上的“农外劳动”,或兼营商业,其全年销售收入在一定金额以上的家庭,都属于兼业农户,他们享受政府的税收优惠。政府鼓励兼业农户的现象就是维护农民对土地的热情。
农民可自由选择城市化
凤凰网:按照法国社会学家图海纳的说法,传统的农业社会是金字塔式的稳定结构,但随着城市化的加快,很多农民都被抛弃到了这一社会结构之外。日本是否也存在这种现象?
佐藤城司:城市化将农民抛出社会结构的现象,我认为在日本是不存在的。前面已经说过,政府和社团都鼓励“兼业农户”的存在,就是维护原有农民的生存利益,不至于产生身份上的焦虑。
农民可以自由选择进入城市或退出城市,迁徙是自由的。1973年的时候,日本城市化水平达到71%,实现了高度城市化。随后,一些人开始从他们居住的大城市迁出,搬至大城市周围的卫星城、中小城市,甚至年老之后,很多人选择回到了传统的农社,这导致了大城市中心城区人口减少的空洞现象,也就是国际上的“逆城市化”现象。
凤凰网:您觉得日本的城市化有哪些经验和教训,对中国当前的城市化具有借鉴意义?
佐藤城司:日本的城市化过程中带来的大量问题,工业污染,住房拥挤,交通堵塞,城市地价飚升,给经济发展埋下了致命的祸患,这种现象在中国的北京、上海已经出现了。(感谢陈成之提供日文翻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