桂西老家的乡村一般都会有一棵大榕树,这棵榕树的年轮几乎就是这个村庄的岁数。大榕树下往往就是这座村落的活动中心、舆论中心,往往也是外出游子魂牵梦绕的树荫。
大约是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中期,由于穿村而过的国道拓宽,我老家小屯的大榕树由于临近路边被砍掉了。
由于交通还算便利,上个世纪九十年代之后,青壮年男女都纷纷外出打工、做小买卖。如今全屯约三十来户人家,基本上都修建了楼房,整个小屯的面积拓展了不小。但屯里平日除了老人和小孩,几乎见不到壮劳力,小屯便显得日渐凋零。只有春节、清明节或七月十四这样的节日,外出谋生的人们才纷纷回村,让小屯在喜气洋洋中出现难得而又短暂的生气。短暂的相聚,推杯换盏之后,便大都匆忙地各奔东西,言不由衷地相期遥不可及的再会。因为谋生永远是第一位的。
这种势不可挡的变化时常让笔者心底泛起无奈的哀伤,加上父母早已仙逝,回家的欲望日渐地淡漠了。
暑期因为事关桂西民族语言文化调查课题,得以假道家乡,恰逢家乡颇为隆重的节日七月十四,在极尽满足故乡美食的同时,又从容探亲访旧,盘桓数日,竟有所悟。
老家的小屯有人投资开了一座小砖厂,由于质量口碑,方圆几十里算是出类拔萃,也留住了二哥和他的一个高中同学,在帮忙打理砖厂的同时,也成了村民委员会的骨干和召集人。由于是砖厂关键的烧窑工,他们俩的月薪近4000元,地里的活计也不受耽误,这份收入超过大部分县城上班的公务员,让他们过得十分逍遥。
闲暇之余,他们俩开始琢磨怎么把小屯的环境搞出点名堂来,重建小屯的活动中心,因为他们觉得村里虽然吃穿不愁,但总缺点什么,过去大榕树下的那种感觉总是挥之不去,蠢蠢欲动。
那天中午酒足饭饱之后,二哥提起他们的计划:就是在小屯的中心、公路旁边修建一座约占地2000平方米的乡村广场,集运动、棋牌娱乐、服务社功能于一体,让村里人有一个共同的活动场所,过往的车辆、行人也有一个方便的休憩地。因为穿村而过的国道正在改造为二级公路,基层政府部门会对沿线乡村改造和美化给予补助,如果再向自己村屯成员募集几万元,劳力都是现成的,项目应该不成问题。
言外之意是笔者作为屯里几十年来最出名的名人,又是召集人的小弟,当然得带头出资。
笔者一听主意不错,开玩笑说可以支持,但方案得让我看,设计档次太低我丢不起这人。二哥和他的搭档连声说方案绝对没问题,施工也由他们俩直接负责,并当场拉笔者到现场拿出草图比划。我一看草图,就说虽然我不是搞这行的,如果你们仅仅为了满足你们提到的功能,这个方案当然没问题。但如果想让这个广场成为小屯一道风景,成为将来二级路边的地标,能让有见识的人还觉得有点儿品味,就要调整一下。比如直立的挡土墙,你们这个方案做出来的东西,跟方圆几百里地的任何沟渠、挡土墙没有任何差别,“土鳖一个!”,如果修改成斜坡,按几何形状用石头或砖块加固坡面,间种本地极易成活、根系又十分发达的植物,青山绿水间的乡村,从哪个角度看过来都是和谐的。再比如运动场的布局……
二哥和他的搭档没听我说完立即兴奋起来,初步匡算了一下,仅挡土墙如果按照我的说法,不仅确实可以让外村看过来像一道风景,而且材料费、施工费都可以减一半。
兴奋之余,他们俩连说问我还有什么建议。我说自己也不懂设计,至于运动场的布局,活动中心兼会议室的造型,景观绿植的选择,在造价不变的前提下都可以优化,我可以请北京的专家免费给你们修改一下。
他们顿时信心十足,让我促成此事,并表示力争今年内就完工,让明年春节回家的村民能够在新的广场上赛上几场篮球……
二哥重建小屯的文化中心,未来是否成为从这个小屯走出去的每个游子看得见、摸得着的乡愁尚不得而知,因为当下曾经塑造中国乡土社会内生肌理的传统似乎已经完全崩塌。
但即使完成了城镇化,乡村也不会消失,乡村文化也必然会重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