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西丽：北京大学深圳研究生院城市规划与设计学院

    　　北京大学建筑与景观设计学院博士、副教授

    　　城市化委员会交通运输专委会专家顾问

　　韩西丽，北京大学博士、副教授，欧洲景观设计学教育联盟（ECLAS）会员，瑞典隆德大学可持续城市研究室（SUDes Urban Lab, Lund University Experts AB）成员。

　　主要研究方向：城市户外空间与儿童健康、可持续城市设计、城市感知及城市生态基础设施规划设计。曾主持完成国家青年自然科学基金“城市邻里空间特征对儿童感知及户外体力活动的作用机制41001089”，正在主持国家自然科学基金面上项目“城市空间过滤渗透性对儿童非机动通勤的影响强度与机制研究41471119”，参与国家科技攻关计划资助项目一项，主持和参与其它纵向及横向课题共30余项；在国内外专业期刊发表论文30余篇，出版著作《城市感知》一部，编著出版书籍3部，参与出版其他专业书籍6部；曾获“美国景观设计师协会(ASLA)2005成就奖”、环保部“2012年度环境保护科学技术奖”二等奖、教育部奖励等奖项。

　　一座环境友好、家居的城市，是指用身体去感知并能获得美好体验的城市。真正让我们记忆深刻、触动心灵的场所，一定是那些能提供丰富感知机会的场所，其中包括视觉、听觉、嗅觉、触觉及味觉等。一处有魅力的户外空间能够在某一项或者多项感知方面提供人们所偏好的感知服务，而且不能出现负面的干扰，尤其是同类型感知的负面干扰。比如在一处城市街头广场上，如果广场周边充斥着连续的机动车噪声或施工噪声，即使街头音乐弹奏着非常优美动听的曲目，也难以吸引人们驻足。

　　近10年来，作者通过对世界各地上百个城市中新、老城区上千处感知丰富吸引力十足的城市户外空间场所进行的研究发现，这些美妙的潜在感知机会，在空间构成及组织上存在一些被规划设计师借鉴的规律，笔者将其总结“地面体验”、“借景”、“城市通道”、“接近感”、“安静制造场所”和“时间层”六个规划设计原理。首先我们谈谈“地面体验”原理。

　　脚部如何感知地面

　　铺地作为户外空间的底面，往往在空间中扮演着“背景”角色，用来衬托和突出空间中树木、雕塑和其他街道家具乃至周围的建筑。人类与户外空间的地面接触的脚部大小基本介于30CM之内，当地面铺装材料的基本构成单元尺寸大于脚的大小的时候，脚部接触和了解铺装材料的机会大大降低。

　　与这形成对比，走在鹅卵石铺装的小路上，脚下独特的触感令人心情放缓。随着铺装纹理的减少及铺装材料单元尺寸的加大，地面上的触觉感知机会逐渐丧失。

　　当乡村及老城区内那些古旧的石子路及青石板路悄然间变成宽阔、平坦的柏油马路的时候，人们的心情却会变得沉重，沉重不仅是因为石棉路上留下的深深的生活记忆的丧失，也是因为新的设计对脚部触觉感知需求的忽视。

　　城市设计师必须要像鞋子的制造商那样了解脚的尺寸和感知需求，进而在城市创造令人脚下感到舒适、有趣的户外空间。

　　街道铺装提供的感知机会

　　在世界各地的城市新建区域，道路两旁的人行道铺装通常由沥青、水泥或者水混砖等材料所主导，路面平整、坚固及低成本成为主要的价值取向，触觉感知需求被空前忽略。

　　但在一些优秀的街道案例中，不规则的卵石铺装或者10cmX10cm甚至更小尺寸的石块铺装总是透着一股历史文化及大自然的双重气息，在阳光的照射下，石块之间互相产生的明暗对比及闪闪光点，使得铺地瞬间变得异常生动。这些精致的路面似乎能将自然现象似乎能将自然天气翻译成丰富多彩的感知机会，使得人行空间充满生机与活力。

　　户外空间的铺装材料除了方便行人和骑车者通行之外，还有一种强大的功能，那就是强化领域感。赋予人们丰富感知机会的人行道铺装材料和质地，会塑造出人行道更加强烈的归属感和场所感，进而改变空间的品质和人们的活动属性，鼓励更多人们更多停留。

　　大面积硬质铺装的重大缺陷，除了只提供平庸的感知体验之外，还人为地割裂了生态的竖向循环。如雨水的循环，蚯蚓等小虫的正常生活。透水透气路面、植草砖路面、吸声抗尘等节能环保铺地，已经被广泛运用到城市园林铺地中，用来改善植物、土壤、微生物的生存条件和生活环境，还可以增加路面湿度、减少热辐射和改善城市空气质量等。①

　　非精致化地面铺装，构建现代建筑氛围中的“乡愁”意境

　　在英国爱丁堡市郊区城镇——科瑞尔，依旧沿用了砂地人行道材料，行走于其上，柔软的触觉感知伴随着沙沙的声响，外加不可见的透水透气功能，让行走的过程亲切自然，宽阔的砂地人行道在沿线私人花园的陪衬下，为行人带来行走于城市公园里的轻松愉悦的感知体验。

　　砂石铺装的地面，具有渗水功能的同时，更通过脚部的触觉感知，赋予人们投入自然怀抱的感受。极度粗糙的地面材质，无论从视觉还是触觉体验，都将地面雕塑化，行走于其上，一种独特、趣味感油然而生，瞬间拉近了人与自然的距离。

卵石铺地在夕阳的照射下强化了空间的光影对比，变成街道空间的主要环境元素（西班牙格拉纳达市）。

　　通常情况下，电影院、图书馆、大剧院、商场等公共建筑周围的铺装都采用比较昂贵的材料，铺装平整精致，图案丰富多样，视觉感知占主导，但人们在使用这些空间的过程中，很难获得积极的触觉、听觉等感知机会。

　　其实，就地取材所选择的砾石、砂地、砖等材料，不仅渗水透气性能好、造价低且感知亲切，运用这些材料可在公共空间中构建现代建筑氛围中的“乡愁”意境。

　　居住区铺装材料的组合

　　铺地发展的历史，大致可分三个阶段：一是工业革命之前的传统城市建筑阶段，该阶段铺装以砂砾、石子、石块、砖块等为主，今天许多城市的老城区依然可以体验；二是19世纪之后的新城建设阶段，工业技术发展促进了铺地材料的标准化大生产，铺地石块表面切割平整，大小一致，标准化石材使得铺地的图案更加几何化、秩序化；三是现代城市建设阶段，现代城市户外公共空间的铺装材料单元呈现出尺寸不断增大的趋势，混凝土板铺装等，使施工更加高效，这种适合高跟鞋的路面，在听觉及触觉感知上十分微弱。

　　采用铺地材料组合的方式是一种明知之举，可以在舒适性与视听需求之间取得平衡，在欧洲许多老城区均取得良好实践。

　　目前还没有关于居住区户外空间的硬质铺地、可透水硬质铺地面积比例关系的相关规范引导。英国的一些城市居住区采用了砂地与水泥板或砖铺地结合的方式，拉行李箱、推儿童车、打球可以使用比较平整的水泥板和砖铺地，而散步、慢跑、游戏、坐息聊天等活动，可以在砂砾铺装区域进行。这种组合方式，能够为人们的户外活动提供更多场地选择及多样化的感知机会。

人行道上的砂砾铺装材料增强了步行者的触觉及听觉感知，砂砾材料给市民一种置身于公园的放松的步行体验（英国爱丁堡市郊区城镇科瑞尔）。

英国爱丁堡市公园的步行小径，极度粗糙的地面材质无论从视觉还是触觉体验，都将地面雕塑化，行走于其上，一种独特的、趣味感油然而生。

 砾石铺装具有渗水功能的同时，走在其上脚下发出的沙沙声响带给人们一种投入自然怀抱之感受（英国爱丁堡市郊区城镇科瑞尔） 。

　　材料组合式铺地的整体战略，更创造了一种独特的地方铺地文化。这从广场上席地而坐、愉快聊天的市民活动中即可体会，自然的石材质地传达着浓烈的自然气息，吸引着随意放松的休闲行为的发生。

　　混凝土因其坚固耐用和低廉的成本，不仅是主要的建筑材料，而且是许多城市主要的户外空间铺装材料。近些年来设计师对于混凝土材料的思考更多针对色彩，例如法国巴黎市人街道上灰色混凝土铺装以及许多城市内自行车道上的红色混凝土材料，这些尝试的确丰富了其视觉服务功能，不过从视觉、触觉甚至听觉方面，仍然有很大的空间去尝试。

　　草地的松散化管理

　　草地的可进入性，使其成为社会属性最强的绿化形式之一。城市草坪通常拥有整齐的外观，犹如户外的地毯，其柔软的触感及安全性吸引着男女老少，是户外不可或缺的活动场地。

　　但获得草坪整齐划一的外观，需要付出昂贵的代价。美国一项研究从土地利用及土地覆盖的角度，发现美国大面积的公共及私人草坪因使用化学杀虫剂而产生空气污染，并且大量消耗水及其他能源，同时因草地的扩张引起景观的破碎化，从而引起野生动植物（尤其鸟类）保护等问题，因此该研究呼吁减少公共及私人地产内的草坪面积。②③另外，欧美多项研究发现修剪草坪产生了大量的噪声，使用杀虫剂、除草剂而产生空气污染及对于生物多样性的破坏，维护草坪需要投入很高的劳力和财力。研究者认为，大面积的居住区具有很大的生态潜能，建议将居住区的一半草坪改为乡土植物或传统草地，并且认为人们的审美取向会随着人们对于生态功能及草坪方案可持续性的了解的增多而改变。④

　　关于草坪的消极评价，主要来自生态环境保护及能源节约等方面。但草坪是可达性最高的绿地形式，其开敞性使其具有很强的休闲功能。虽然灌木林地及树木林地也可增加植被覆盖类型的多样性并创造了新的野生动物植物栖息地，但这种植被覆盖类型对使用者的吸引力很有限，因为它们切断了视线的贯通，降低了安全感。建议城市绿地种植应在生物多样性的增加与使用者的休闲需求之间取得平衡。⑤⑥

公园里的高草地可以为人们定义一处或躺的独特场所，它帮助人们在公共空间中获取更大的亲切感及私密感（英国伦敦市海德公园）。

　　如果从感知服务的多样性角度来审视草地的话，与修剪整齐的草坪相比，松散化管理的草地的视觉、触觉感知和空间感则更加丰富和别样。与3~5cm高的地毯式草坪不同，在高草地之上，人们能看到随风摆动的小草，在风的吹动下，整个草地仿佛在跳舞与歌唱，草地将不可见的风“视觉化”。以英国伦敦海德公园为例，公园里的高草地可为人们定义一处或坐或躺的独特场所，它帮助人们在公共空间中获取更大的亲切感及私密感。

参考文献

　　① 吕婧婧，2012，杭州城市公园铺地研究【D】，浙江农林大学硕士学位论文，P8

　　② Robbins，P. ，Sharp，J.T. ，2003 . Producing and consuming chemicals: the moral economy of the American lawn [J] . Economic Geography ， 79(4):425-451

　　③ Robbins，P. ，Birkenholtz，T. ，2003 . Turfgrass revolution : measuring the expansion of the American  lawn [J] .Land Use Policy ， 20(2):181-194

　　④　Henderson, S.P. B. Perkins, N. H. , Nelischer, M. ,1998. Residential lawn alternatives : a study of their distribution, formand structure[J]. Landscape and Urban Planning, 42(2-4): 135-145

　　⑤Zipperer, W. C. , Zipperer, C. E. , 1992. Vegetation responses to changes in design and management of an urban park[J]. Landscape and Urban Planning, 22(1): 1-10

　　⑥Talbot, J. F. , Kaplan, R. , 1984.Needs and fears: The response to trees and nature in the inner
city[J]. Arboriculture, 10(8): 222-22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