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传播城市化专业知识为己任
2024年11月23日
星期六
设为首页 | 加入收藏
垃圾分类难在哪,堵在哪?这个县城坚持17年
时间:2017-06-02 10:09:32  来源:人民日报 

  家里的垃圾,怎么丢?

  刘锦芬给出三个答案——

  最早,垃圾随产随扫,街头江边一倒了之;

  17年前,她所在的广西横县马鞍街社区,给每户发了一红一灰两个垃圾桶:一个丢可堆肥的生活垃圾,另一个丢其他垃圾;

  如今,她家经营的卷筒粉小吃摊,摆了四个垃圾桶:一个放客人吃剩的粉,拿去喂鸡;一个放一次性筷子,送给邻里烧火;一个放饮料瓶,集中卖废旧;一个放塑料袋等。

  从没有桶到两个桶再到四个桶,刘锦芬家的“垃圾倾倒史”,恰是广西横县探路垃圾分类处理的一个缩影。

  2000年9月,饱受“垃圾围城”之苦的横县,被逼上梁山,开始了自发的垃圾分类实践。

  17年探索,横县县城垃圾分类覆盖面已超过70%,分类投放正确率达90%以上。越来越多的市民,像刘锦芬一样,已把垃圾分类当成习惯。

  在生活垃圾产生量迅速增长、环境隐患日益突出的大背景下,遵循“减量化、资源化、无害化”原则,实施生活垃圾分类,能有效改善城乡环境,促进资源回收利用,进而促进“两型社会”建设。不久前,国务院办公厅转发国家发展改革委、住房城乡建设部《生活垃圾分类制度实施方案》,提出到2020年底,基本建立垃圾分类相关法律法规和标准体系,形成可复制、可推广的生活垃圾分类模式。

  大道理,都能理解;真实践,道阻且长。国内自2000年起就在诸多大城市开展生活垃圾分类收集试点,虽历经多年努力,成效难言乐观。

  难在哪,堵在哪?从“人人都是垃圾生产者”到“人人都是垃圾分类者”,习惯如何养成?小城横县的实践,值得解读。

  堆“圾”成山

  “揣着铁棍,等到伸手不见五指才敢出门偷倒垃圾,哪里是做工,简直是做贼”

  “突……突……突……”一辆手扶拖拉机,打破了乡村夜的宁静。

  坐在车上的吴文坚,手握铁棍,紧张四顾。

  突然,几声狗吠传来。吴文坚的心,跳到了嗓子眼。所幸无事,顺利抵达。

  “倒!”“走!”

  “突……突……突……”卸下一大堆垃圾,拖拉机喘着粗气,迫不及待地钻进夜幕。

  忆及20年前提心吊胆的工作场景,吴文坚感叹不已:“揣着铁棍,等到伸手不见五指才敢出门偷倒垃圾,哪里是做工,简直是做贼!”

  1992年,吴文坚进了横县环卫站,“那时,县城几万人,垃圾少,工作清闲稳定。”

  扫了三四年大街,吴文坚慢慢发现,县城垃圾渐多,工作量陡然增大。再后来,吴文坚等壮小伙,被领导安排了“特殊任务”——偷倒垃圾。

  吴文坚称之为“打游击”:白天踩点,晚上行动。“点”,一要离县城近,二要周边无人居住,三要能开进拖拉机。行动,在夜色掩护下速战速决。怕被人发现,打一枪换一个地方,一个点倒一两次就再不敢去。

  有天晚上,已经10点。正在偷倒垃圾的环卫工们,被前来甘蔗林巡看的村民发现。“干什么的!?”一声大吼,环卫工们吓得落荒而逃——3车垃圾,才刚刚倒了半车。

  从“城市美容师”到担惊受怕的“游击队”,吴文坚着实憋屈,憋屈背后则是无奈。

  “以前,垃圾处理根本不是问题,果园农田争着抢着拉去沤肥;后来,生活好了,包装袋、塑料瓶等越来越多,杂七杂八,既难分解又难分拣,白送给农民都不愿意要。”县环卫站站长施培杰说。

  随着城区建设规模扩大、人口数量增多,垃圾产量大幅上升。“上世纪80年代,县城垃圾日产量才十来吨。到90年代末,猛增至六七十吨,每年还以5%至8%的速度增长。”垃圾增长之快,让县环保局党组副书记陈洪为惊讶不已。

  堆积成山的垃圾,总得有个去处。丢哪儿?

  一开始,县环卫站在城郊殡仪馆附近找了几亩地做填埋场,没多久就填满了。垃圾太多,处理简单,又无法及时清运,填埋场臭气熏天。附近居民受不了,抬来电线杆卡住门口,阻挡垃圾车进场。

  “上山下乡”,成了不得已的选择。

  然而,“游击战”越来越难打。偷倒再隐蔽,总有被发现的时候。越来越多的村民,知道了是环卫站“干的好事”,冲突时有发生。

  “运气差时,被村民抓住围住骂娘,轻则清理现场,重则扣车、赔钱,实在丢丑。”令吴文坚印象深刻的,有两次。

  一次,几个同事拉着3车垃圾,来到马岭镇清泉村。还没来得及倾倒,就被闻讯赶来的七八位村民围住。“县城产的垃圾,凭啥拉来臭我们?”“人扣下,车砸了!”好说歹说,赌咒发誓永不再来,村民才放行。

  另一次就没这么走运,两辆垃圾车在云表镇某村屯被村民扣了几个月。最后,靠县公安局出动警力,才将车开了回来。

  “今天的垃圾倒出去了,明天的不知往哪儿倒。活,越来越难干。”吴文坚说,这种“清洁城市、污染农村”的做法,大家伙心里都不好受。

  受累,受惊,还受气,不少环卫工人难以忍受,辞职走人。

  进口,越来越大;出口,越来越紧。堆“圾”成山,成了常态。

  依山傍水的清秀小城,“被垃圾搞得邋里邋遢”。

  逼上梁山

  “分类成了头号任务,环卫站几乎全体出动,人人出门都带着一把火钳,以便随时翻垃圾”

  坐拥一线江景,却不敢开窗欣赏。

  为啥?

  垃圾熏的!

  西街、马鞍街沿郁江而建,本是县城的黄金地段,但两街石巷狭窄,环卫车无法开进。摆卷筒粉摊的刘锦芬和众街坊一样,索性将垃圾直接丢在江边,“眼不见为净”。经年累月,街道和郁江之间,形成了一条长长的“垃圾带”。恶臭阵阵,居民窗户一年四季都得紧闭。

  “一年到头,就盼着涨几次大水,把垃圾冲走些。”刘锦芬说。

  “黄金街”成了“垃圾街”,刺痛着横县人。垃圾问题,日渐摆上议事日程。

  在施培杰看来,“搞分类,是被逼上梁山。”

  “那时,垃圾焚烧项目还没有普及,建焚烧炉动辄几百万元,远超过我们的能力。而县城东郊那个4.7亩的填埋场,每年要租车清运两三次,费用没有五六十万元下不来,还常被附近村民阻拦。”施培杰说,堆肥成本最低,也最实际,“既然是垃圾不纯导致不能堆肥,那我们就通过分类来恢复纯度吧。”

  分类,怎么分?不能想当然。环保、环卫等部门,历时数月进行垃圾成分调查。结果表明:“横县垃圾可大致分成两类,即可堆肥的垃圾(81.11%)和不可堆肥垃圾(18.76%)。”

  民意调查同步启动。在街上发放问卷,调查居民对垃圾分类的态度。结果出乎预料:饱受垃圾之苦的居民,对垃圾分类支持率高达87%。

  有了充分准备和“大数据”支撑,横县垃圾分类实践于2000年9月正式启动。

  山歌好唱难起头。试点放哪里?有人建议先易后难,从城北入手,“那里居民素质高,好搞些”;有人建议先难后易,“剃好最难剃的头,才有说服力”。

  几番讨论,最终确定在“难度最大”的西街和马鞍街试点,“因为拿下这里,就没有拿不下的地方。”

  两街236户居民,家家发给两个不同颜色的桶。一个放剩饭菜等可堆肥垃圾,另一个放塑料袋、饮料瓶等不可堆肥垃圾。

  如此分类,看似简单,实有门道。“一是符合横县垃圾成分实际;二是简单明了,连老太太都一教就会。如按流行的可回收、不可回收来分,反而不好操作。”陈洪为说。

  过程不容易。

  家里多了两个垃圾桶,刘锦芬并没太当回事,心里还犯嘀咕,“往江边一丢,多省事,分什么类,麻烦!”

  尽管有大喇叭、宣传单、秧歌队“狂轰滥炸”,不少街坊仍像刘锦芬一样,不以为然。

  工作人员上门做思想工作,不想却被街坊们“将了一军”:“让我分类,可以!但你们得先把郁江边的陈年垃圾清走。垃圾不清走,分类我不搞!”

  日积月累,郁江边垃圾“蔚为壮观”,臭气袭人。环卫站二话没说,清!

  机动车过不去,就用竹筐一筐筐抬;铁锹不好挖,就用手去抠。用了整整一周,小山般的垃圾一清而光。

  为“争取”刘锦芬等街坊,县环卫站还决定:每天下午上门回收分好类的垃圾。

  “那段时间,分类成了头号任务,环卫站几乎全体出动,人人出门都带着一把火钳,以便随时翻垃圾,指导居民分类。”吴文坚回忆。

  一开始,刘锦芬和家人不习惯、不会分。工作人员教了一两次,很快便学会了,“留个心,没什么难的。”

  三月努力,终获回报:“两街”居民垃圾分类正确率达95%以上。

  2001年4月,横县垃圾分类向全县铺开。

  逼成习惯

  “要让我们收不分类的垃圾,你先让县委县政府下个文件”

  由“点”及“面”,从“盆景”到“森林”,绝非一帆风顺,“钉子户”着实不少。

  2002年的一天,一名男子好说歹说就是不分类,吴文坚急得在门外冲他大吼,“垃圾要分类丢!”喊完,又贴纸条告知:不分类,就不收你家垃圾。第二天,男子还是不分,混杂在一起的垃圾已开始发臭。吴文坚“砰砰砰”敲门,硬把他喊了出来,再拿着火钳扒拉恶臭的垃圾,手把手地教。第三天,该男子开始自觉分类。

  一些机关单位,也是难啃的“骨头”。

  分类伊始,一些县直部门等闲视之,按老习惯丢垃圾。一天,两天,三天……县环卫站死死顶住,不分类决不收垃圾。

  没多久,这些部门被满大院的垃圾熏得坐不住,打来电话质问。环卫站一句硬话顶了回去:“要让我们收不分类的垃圾,你先让县委县政府下个文件!”

  最终,那些“位高权重”的县直部门不得不服软。而作为住建局二级部门的环卫站,一时扬眉吐气。

  “钉子”一个个拔,“骨头”一块块啃,横县打的是有准备之仗。

  布局,谋定而动。县委牵头成立“高规格”项目实施小组,制定出“四周包围中心”的路线图,有计划、有步骤地向学校、行政机关、企事业单位、住宅小区等推开。

  宣传,铺天盖地。座谈、宣讲、会演,学校、社区、街道一处不落,为“垃圾分类——举手之劳,保护环境”理念造势。

  实施,讲求策略。既有“大棒”,也有“胡萝卜”。分不好,环卫工、居委会大妈、分类督查员轮番上阵教;屡教不分,拒收垃圾;乱丢乱倒,电视曝光,依规重罚。分得好,每月会得到洗衣粉、肥皂、牙膏等小奖励。

  “横县所有学校都有垃圾分类制度,并将其与学生的操行分挂钩。同时,还鼓励各学科老师在课堂‘借题发挥’,引导孩子养成垃圾分类的好习惯。”县教育局副局长陈志贞说,“全县中小学生15万人,把他们引导好,影响带动的至少是15万个家庭。如此,代代传承,蔚然成风。”

  “几根面条”的失误,曾让横县民族中学九年级学生黄冰懊恼不已,“以后,一定要小心留神。”那次,黄冰值日,没有将方便面碗中残留的面条挑出,而是一起放入了“不可堆肥”垃圾桶。结果,被检查垃圾分类的同学发现,班级被扣2分。

  源头分类,还只是起点。不解决终端“出路”,分类不可持续。

  近年来,横县勒紧裤腰带,在原有基础上投资1亿多元兴建了一座生活垃圾填埋场和一个堆肥厂。同时,投入近千万元,购置垃圾分类标志桶、钩臂垃圾车、压缩式垃圾运输车、环卫三轮车等环卫设备。不仅仅是居民投放分类,而是投放、收集、运输、处理全过程分类。

  “垃圾分类后,经过堆肥、回收处理,需要填埋的垃圾量大为减少,目前每天填埋垃圾120吨左右。保守估计,设计使用年限15年的填埋场能多用五六年。经济效益和社会效益,都十分可观。”在横县生活垃圾填埋场,运营负责人韦国树告诉记者。

  在横县大街小巷,两个异色垃圾桶是标配;在新建小区,封闭的分类垃圾房是必备;小区保洁员新到岗,环卫人员要上门培训;新小区落成,环卫站到场宣传教育3天;环卫站专设分类指导股,不定期巡查抽检……

  截至目前,横县县城垃圾分类已普及至居民2.6万户,机关事业单位179家,小区90个、酒家36个、企业52家、综合市场5个、学校25所,分类投放正确率达90%以上。身为“老横县”,县委常委、宣传部长、副县长黄冬丽说:“垃圾分类,已融入横县的角角落落、时时刻刻。”

  纵深拓展

  “我们目前的分类只能算‘粗放型’,路,还长着咧!”

  村屯保洁员,工资有多少?

  最高6000元!

  垃圾焚烧炉,也能村里造?

  已升级迭代到8.0!

  收入追白领,争着做保洁;垃圾分好类,焚烧不出村——这是横县校椅镇石井村的新景象。

  茉莉花香扑鼻而来,村屯道路干净整洁,一派山水田园风光。

  “这风光来之不易呀。”村党委书记李克进感叹。

  村头屯尾越来越多的垃圾,曾让他头疼不已。“乡亲们腰包鼓起来了,消费向城里看齐,垃圾也与城里‘接轨’,包装袋、农药瓶、农膜、塑料袋等‘难消化’的垃圾越来越多。”李克进说,不讲究的,随意丢在房前屋后;讲究些的,找个偏僻角落。

  蚊蝇满天飞、污水遍地流,石井村一度被县里通报批评。

  2013年,广西启动“美丽广西”乡村建设活动。以此为契机,横县垃圾分类开始从城市走向农村。

  吴文坚们在县城摸索出来的经验,被石井村改进成“乡村版”分类法:厨余类垃圾,给沼气池“喂饭”;可燃烧类,由村垃圾处理中心焚烧;可回收类,由保洁员拣出卖废品;危险垃圾如电池、旧灯管等有毒有害类,则集中收集送县城垃圾处理中心处理。

  村民每人每年缴纳36元垃圾费,村里聘请保洁员、垃圾清运员、焚烧员等。村民李旺当上垃圾清运员,每天清运全村14个自然屯的生活垃圾,月薪达6000元。

  全村1563户村民,从老人到小孩,如今都能遵守分类“规矩”。一开始,收完垃圾要花三四个小时;现在可以直接拉走,一两个小时就能做完。

  分类,让村民路英烈看到了商机。

  “农村垃圾越来越多,总要有个去处。”认准这个理,只上过小学三年级的路英烈,屡败屡战。历经几十次试验,他成功研发出8代生态垃圾焚烧炉,获得国家发明专利及环保专家的肯定。

  “配上除尘设备,每台价格从30多万到50多万不等。除了我们石井村在用,还向外卖出了100多台。”路英烈自豪地介绍。

  从无到有、从县城到乡村,垃圾分类,已成为横县一张新名片。2010年9月以来,已有深圳、成都、贵阳、惠州、云浮、唐山等城市,前来考察取经。

  日本名古屋女子大学教授八田耕吉实地考察后,称赞横县为“中国小城市垃圾回收利用和环境保护的典范”。

  整洁的环境,也擦亮了横县“中国茉莉之乡”的金字招牌。一朵茉莉花,开出了45亿元的产值。目前,横县茉莉花(茶)产量占全国产量80%以上,占全世界产量60%,产品远销俄罗斯、日本等国家和地区。

  横县为什么能?

  在县委书记唐小若看来,“不管县委县政府领导班子如何变,对垃圾分类工作的人、财、物支持始终如一。包括居民环保意识启蒙在内的宣传教育培训、居民分类投放、环卫分类收集、车辆分类运输、终端分类处理,环环相扣、无缝衔接,确保了常态化、制度化。虽然垃圾总量、区域面积、管理难度等不能与大城市等量齐观,但我们的分类方式简单易行、源头控制严格多样、分类链条流程完整等经验,仍有借鉴意义。”

  光环之下,亦有难点。

  “为什么我们分类覆盖面是70%,仍未覆盖全部城区?”施培杰说,在私人开发小区和出租户集中的地方,很难管理;还有少部分住户、经营户为了逃交垃圾处理费乱丢乱扔。“我国暂无垃圾分类的相关法律,对这些行为,只能进行教育劝说,没有行政处罚依据,无法形成震慑。”

  “与发达地区比,我们目前的分类只能算‘粗放型’,路,还长着咧!”唐小若坦言。 (记者 刘华新 谢振华 人民网阮旭日、严立政参与采写

相关新闻
友情链接:  国务院 住建部 自然资源部 发改委 卫健委 交通运输部 科技部 环保部 工信部 农业农村部
国家开发银行 中国银行 中国工商银行 中国建设银行 招商银行 兴业银行 新华社 中新社 搜狐焦点网 新浪乐居 搜房
中国风景园林网 清华大学 北京大学 人民大学 中国社会科学院 北京工业大学 北京理工大学 北京科技大学 北京林业大学 北京交通大学
城市化网版权所有:北京地球窗文化传播有限公司 service@ciudsrc.com